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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宋三公子當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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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宋三公子當真願意

極致的白和耀眼的紅形成鮮明對比,像是一道響雷攜著閃電劈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猛地掀起一陣驚濤。

追隨花轎前來看熱鬧的人們齊齊倒吸一口氣,禮隊中負責敲鑼的見了就連鑼錘都差點兒沒拿穩,熙熙攘攘中漏了一拍也沒註意。

辛如練恍若未聞,顧自看向站在宋府門口迎親的宋閣老。

年過半百,身形肅朗,雙目有神猶如崖上蒼松,半點未見疲老之態,此刻面色雖驚,卻很有風骨涵養地未展現出來。

辛如練對宋閣老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宋閣老救子心切,此番縱是聖旨賜婚,有些話我還是得先說在前面。”

宋閣老似沒想到她會如此,略微一怔,旋即客氣道:“辛女郎請講。”

“我本已婚之人,半年前便同夫君文叢潤互許了終身,如今新寡再嫁,宋閣老確定要我進府?”

一邊說,辛如練還一邊有意無意地把靈牌托了托,將“亡夫文叢潤”幾字展露無遺。

靈牌做工較為粗糙簡陋,是她連夜趕制出來的,黑漆肅穆,字跡凜凜,皆為她一筆一劃親手雕刻。

周圍人議論紛紛。

她們當然知道半年前辛如練就已經成親。

當時事情鬧得可大,又是違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啞嫁罔顧倫常,又是大燕來襲敵將放話點名,聖旨下令領兵出征,一前一後皆是驚世駭俗之舉,到現在都還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也正是因為她們都知道這件事,才會覺得今天這遭沖喜有意思。

她們大齊對女子尤為苛刻,嫁人後三從四德是基本,夫死便守寡,夫妻間不睦也無和離,更別說再嫁的可能。

辛如練當初以女子之身受封將軍本就引人非議,朝堂還因此掀起了軒然大波,要不是上面有謝景谙用強權壓著,只怕她早就被處死以儆效尤。

現在辛如練被繳了軍職,一介平民,又是寡婦,就算是奉旨沖喜新寡再嫁,那也是不貞,背後會被戳脊梁骨,永遠也擡不起頭。

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卻都十分默契地沒有點破。

畢竟上有皇家,下有宋家,誰敢說半個不字。

如今突然被辛如練擺到明面上來說,震驚之餘,不由得心生敬佩。

眾人都看好戲似的看向宋閣老,看看他會如何應對。

沖喜本就是無奈之舉,人人都以為宋閣老會忌諱這個話題隨便找個由頭揭過,卻見宋閣老色愈恭禮愈至。

“辛女郎女中豪傑,戰場殺敵保家衛國,驍勇更勝我等男兒,能得女郎入府,宋府榮幸之至,至於新寡再嫁,說到底是我對不住女郎,是我冒昧請旨,置女郎於不仁不義之地,在此向女郎賠罪。”

說著,宋閣老沖著辛如練深深一揖:“我知這賠罪無足輕重,不祈求辛女郎原諒,只盼女郎莫要因此心生歉疚,往後若有人置喙此事,那便是和我整個宋府作對,定不輕饒。”

他的聲音蒼勁有力,一字一句間中氣十足。

話一出口,現場頓時寂寂無聲。

周遭的人先是詫於宋閣老這等只拜天拜地拜皇帝的老臣會放下身段親自向一平民女子請罪賠禮,再是被七分豪氣三分威脅的和宋府作對宣言給震住。

大齊能受宋閣老禮的人有幾個?

大齊又有誰有那個膽子敢跟宋家作對?

思及此,眾人不由得又把目光轉到辛如練身上。

這一番話,這一賠禮,真真是給足了她面子。

受周圍人目光洗禮的辛如練也沒想到宋閣老會如此,連連還禮。

她和宋閣老接觸並不多。

及笄前她在辛家後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及笄後她在外又忙著帶兵打仗南征北戰。

對於宋閣老這人僅限於知道,並不了解。

所有人都只當宋閣老請旨賜婚是救子心切,只有她覺得請旨賜婚沒那麽簡單。

太巧了。

實在是太巧了。

巧到宋閣老趕在謝景谙立後之前請旨。

巧到沖喜的人九州五國內只有她最合適。

直覺告訴她,這或許不是什麽巧合。

是以剛才那番話就是試探,試探宋閣老意欲何為。

不過這一來一回下來,並沒有得到什麽有用信息。

也不知是對方隱藏得太好,還是她自己多想了。

想著這裏,辛如練又行了一禮。

這一禮和之前的有所不同。

先前的禮是給宋閣老行的,行的是軍禮,是她作為臣子時,和朝臣相行的禮。

而現在這一禮,是她向著宋府洞開的大門深處行的,行的是女兒家向男子專行的禮。

辛如練垂了垂眸,再開口時又是一貫的清冷:“我乃手刃親夫之人,冷血無情皆有所見,宋三公子當真願意讓我這等薄情寡義之人過門?”

話音剛落,眾人嘩然。

在大戰得勝初期,她們就已經得知辛如練在戰上一劍刺死親夫的事。

這幾日也傳得沸沸揚揚。

殺夫。

這本就是大罪。

她們起初聽到時眼珠子都要瞪掉,現在聽當事人承認,心頭是既驚駭又恐懼。

這樣一個人娶進門,難保不會二次殺夫。

娶進來沖喜沖不好也就罷了,頂多嘆一句天意如此。

可若是殺夫重演,這不得後悔莫及?

宋閣老剛要開口,辛如練搶先一步打斷:“我要聽宋三公子親口所說。”

宋閣老想了想,沒拒絕,隨即吩咐人將辛如練原話一字不落傳給宋硯清聽。

小廝領命正要前去,辛如練叫住了他。

“等等,把這柄劍帶上。”

手腕一轉,辛如練橫舉著劍作勢遞向小廝。

短劍鋒利,劍柄清亮而刃雪白,其上附著一片幹透的血跡,在陽光的折射下淋漓盡顯,讓人不自覺地去猜想背後血腥的故事。

小廝詢問性的目光看向宋閣老,在得到宋閣老的允許後,邁著步子恭恭敬敬走到辛如練面前。

剛接過劍,便又聽得辛如練不鹹不淡道:“小兄弟拿穩了,這是我用來殺夫的劍,上面還殘留有我亡夫的血,別蹭掉了,好歹也是他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辛如練不說還好,這一說,小廝手一顫,差點兒沒拿住把劍摔了出去。

眾人是聽得汗毛倒豎,背脊發涼,有膽小的甚至已經驚呼出聲,腳步虛軟忍不住後退。

起初她們就在猜這把短劍是幹嘛的,還以為是辛如練想以此借戰功給宋家一個下馬威。

斷沒有想到會是用來殺她親夫的劍。

這樣明晃晃地拿出來,還要給纏綿病榻的宋三公子看。

到底是沖喜還是送喪?

小廝捧著劍一時犯了難,既不敢真拿著去給宋硯清看,也不敢就這麽還給辛如練。

最後還是宋閣老發話讓他依言照做,他才敢動作。

然而,剛轉過身又被辛如練叫住。

“慢著,不必了,我現在不想聽了。”

辛如練斂了神色。

她之所以說想聽宋硯清親口說其實也是試探。

只是她沒想到宋閣老會答應這個聽起來有些過分的要求。

更沒有想到宋閣老還會縱容她讓小廝帶劍去的無禮要求。

她只是想試探宋閣老,未曾想過要以他人性命做代價。

那一席話傳到只剩一口氣的宋三公子耳裏,再加上那柄短劍,不歸西也得歸西。

一紙賜婚,硬綁了她們兩人。

她身不由己,宋三公子難道就不無辜嗎?

上天給了他一副孱弱的身體,讓他困在床榻上的方寸之地,一日三餐以藥為伴,過著非人的生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人們只知他需要這樁婚事,就是沒有人問過他是否真的想要這樁婚事。

就像她自己一樣,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

只要是他們給的,她就必須受著。

辛如練垂下眼簾,掩去眸底難抑的情緒,兀自重覆了一遍:“不必了……”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剛一出口就淹沒在瑟瑟秋風中,再也尋不見蹤跡。

也不知這一句不必了是給宋閣老說的,還是給她自己說的。

初秋的天氣還算和暖,陽光稀稀落落,無端襯得辛如練背影纖弱,身形單薄,似乎下一刻就會破碎。

宋閣老對於辛如練反覆無常的舉動沒有表示出任何不快,反而親和一笑:“辛女郎戰場之上為了家國大義不得不殺夫作則,謂之忠勇,何堪冷血薄情?不過女郎既然有此問,那便當問。”

擡手示意小廝快去快回,宋閣老囑咐道:“你且將女郎的話講與公子,劍也一並帶去,事後再將公子是何反應如何作答全權道來。”

辛如練剛想阻攔,那小廝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全然沒有之前抱著劍手抖的模樣。

皺了皺眉,辛如練一時間也拿不準宋閣老到底要做什麽。

說他不愛惜宋硯清,可他確實在大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請旨賜婚。

說他愛惜吧,他現在又讓小廝捎帶那樣的話和染血的劍給宋硯清。

真不怕一個沒弄好,最後落得個白發人送黑發人?

議論聲起,周圍看熱鬧的人從短劍的用處中回過神來,紛紛對宋閣老的舉動感到莫名。

有說辛如練惡毒的,還未正式過門就要害死宋三公子。

也有說宋閣老昏了頭的,就算要哄著辛如練沖喜也不該如此遷就她。

還有的在猜宋三公子聽了話,看了劍會是什麽反應。

各種嘈雜小話低低切切,聲聲入耳。

辛如練緊凝著眉,看著小廝消失的方向憂心忡忡。

正想著要不要進去截停小廝,避免釀成大禍。

這個時候,小廝拿著一面銅鏡顛顛地跑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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